從剛才不小心瞥見的信息和眼下的情況一結合, 向茄對何露娜和沈斯南的關系略知了一二。

她猜測兩人認識，要不然何露娜幹嘛叫沈斯南“哥哥”？

而且信息裏面，沈斯南說的是“有一個小妹妹”, 說的應該就是何露娜。

姚芝芝不清楚怎麽回事，因為之前蔣倩說過沈斯南不知道那就是何露娜的小號, 也就是說兩人現實生活中沒見過面，何露娜怎麽叫沈斯南“哥哥”？心想，這是什麽特殊的撩人技能嗎, 這麽好使？

但又覺得很奇怪，看著沈斯南冷冰冰的樣子, 也不像是會中“美人計”的人，那為什麽何露娜一叫“哥哥”，他就松口了？

難道是？

姚芝芝也不傻, 疑問過了一遍腦子，順口就小聲問了出來：“露娜，你和學長認識呀？”

何露娜扭頭, 彎起一雙半月眸，有璀璨的星光在眼底流淌, 笑瞇瞇的：“你猜。”

“……”

猜？這咋猜得到，又不是算命大師。

這段小插曲還沒有讓走廊上的同學回過神來, 突然傳來噠噠噠清脆的高跟鞋急促落地聲, 回蕩在稍顯安靜的空氣裏。

“沈斯南！”

女生的聲音尖銳, 透著某種不知名的高傲。

這學校裏沒有人敢當其面直呼學生會主席沈斯南的大名。一方面是尊重, 另一方面，大家都知道，沈斯南脾氣不好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從人群中信步而出的宋微如。

幾步遠處，沈斯南停下, 蹙眉轉頭，看著她。

神情是顯而易見的不耐，冷的可以凍死人。

周圍的同學都屏著息，空氣靜得針落可聞。

宋微如身旁的女生輕輕拉了拉，用腹語和眼神暗暗阻止她：“副部長……”

這更讓宋微如懊惱萬分，當做沒聽見一樣，甩開女生的手，徑自走向沈斯南面前。

即便她穿著五六公分的高跟鞋，仍舊要仰起頭看沈斯南，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：“面試流程都得按照正常程序走，你當著大家的面公然給某些人開後門，把學生會的公信力放哪兒了？”

沈斯南單手抄兜，低頭睨她，半晌，嘴角勾出一道微諷的笑意，“學生會的公信力？”

“我走這一年裏，宋副部長幹了多少好事？回頭咱們清算完了，再來討論公信力的問題。”

沈斯南目光在宋微如臉上定了定，轉身離開了。

最後留在宋微如眼前揮之不去的是他像看垃圾一樣不屑一顧的眼神，還有那微諷的笑意。

情緒在一瞬間分崩瓦解，直到何露娜和向茄跟著沈斯南進教室，擦過宋微如身旁的時候，她依舊沒有反應，僵硬地站在原地，慢慢攥緊了身側的手指，側著視線，狠狠瞪著何露娜的背影。

教室裏。

面試準備已就緒。

沈斯南走了進來，拿過桌上的面試名單看了一下，轉頭看向何露娜，發現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女生。

男人眉心微微皺了皺。

何露娜反應賊快的說道：“這是我朋友，叫向茄。”

沈斯南沒說話，轉回頭，細長的手指敲了敲名單上面，對負責的幹事說：“這兩個先面。”

多媒體教室側面正對著一個白色大噴泉池，水聲裏，光線緩緩流動，透過大開的窗玻璃打進來，落在沈斯南身上。

落在他雪白的襯衣上，幾近透明般的晃眼。

向茄註意到，沈斯南用的是左手，右手抄在褲兜裏。

他似乎是習慣用左手。

正想著，聽到他補充了一句：“左邊那個先面。”

站在左邊的是向茄。

本來還以為聽錯了，那位負責面試名單的幹事請她第一個去面試的時候，向茄轉頭看向何露娜，還有點不相信。

何露娜抱手靠在一旁桌沿邊，神情悠閑平淡，“去吧去吧。”

見她這麽坦然的樣子，向茄心裏劃過一絲疑惑，所以露娜一點也不好奇沈斯南這麽做的用意嗎？

因為本來沈斯南就是看在何露娜面子上，才有向茄提前面試的份，按道理來說，應該是何露娜第一個面試才對。

現在是什麽情況？

不過，向茄很快就不想了。畢竟要面試了，還是挺緊張的。

前面有兩分鐘的準備時間。

向茄打了一遍腹稿就進去了。

先是自我介紹，然後回答問題。

面試的幾個都是各部門的部長，再加上沈斯南坐鎮，宋微如還排不上號。

向茄答得很好，幾個部長連連點頭，她心裏很有底。

答完以後，幹部們交頭接耳聊了幾句，最後齊齊看向沈斯南。

沈斯南拿過向茄填寫的表格資料，掃了一眼，合上，然後輕微點了點下巴。

尹部長接收到信息，對向茄說道：“回去等通知吧。”

向茄謝過之後，離開了教室，和等待在門口的姚芝芝會和。

姚芝芝連忙上前：“順利嗎？”

向茄：“還行，要等通知。”

還有其他的同學也都聚過來問面試情況，向茄和她們聊了幾句。

姚芝芝問：“怎麽沒見露娜出來？”

向茄朝教室大門看了一眼，“學長讓我先面的，露娜這會兒應該還在面試吧。”

姚芝芝“啊？”了一聲。

教室裏面試的何露娜就沒有向茄這麽順利了。

她做完了自我介紹以後，尹部長正要開口問問題。

沈斯南低頭在紙上刷刷寫了兩個字，寫完，筆一放，長指按著，推到尹部長面前。

尹部長一看，紙上寫著：唱歌。

他側頭看了看沈斯南。

後者表情沒有一絲絲變化。

尹部長心裏琢磨了一下，清了清嗓子，開口：“唱個歌吧。”

何露娜一度以為聽錯了，那句“部長，我面試的是學習部，不是來參加才藝表演的”到嘴邊，在目光掃到歪靠著椅背，閑閑看戲的沈斯南身上，一切昭然若揭。

她把話咽回肚子裏。

何露娜了然於心，這一定是沈斯南的意思。

從小到大他都喜歡給她出難題，美其名曰“磨煉她的意志”。

狗屁意志。

心裏憤憤，但想到自己的計劃，也只好忍住了，何露娜做作地輕咬著嘴唇，面露難色，聲音嬌滴滴的說：“可是部長，人家不會唱歌嘛。”

整一個小作精的腔調。

尹部長心軟，朝沈斯南看看。

沈斯南邪邪勾著唇，要笑不笑地看著臺上的姑娘，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面。

尹部長猜測著他的意思，對何露娜說道：“隨便唱兩句都行。”

知道是沈斯南有意為難她，何露娜也不含糊，她想了想，面帶微笑說道：“這首歌，我送給沈學長吧。”

幾位面試官興奮了一下，坐直了身體，沈斯南還是一動不動，像緊盯著獵物一樣看著何露娜，一點微表情都沒有。

這目光讓人懼意。

莫名就想到了幾年前的晚上。

向來鎮定自若的女孩，心猛然一抖。

這一緊張，把原來想好的臺詞也忘掉了。

她抿了抿嘴唇，暗暗用力掐了掐手指，盡力忽視那雙如影隨形的眼睛，明知道那是一張巨大的網包裹著她，也要當做不知道。

深呼吸一口氣，何露娜將目光虛虛定在半空某個點上，沒有看沈斯南，也當屋裏這些人不存在，說道：“這首歌叫《人間伊甸園》。”

她的聲音輕輕的，恍惚的，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。

沈斯南手把手教她這首歌的時候。

這是他寫的歌。

“鮮紅血液塗滿，雪白雲層之巔

囚禁在

聖潔少女的心房

在白日喧囂之上，茍喘

滿目瘡痍景象

是匍匐你腳底欲望，蔓延

在鋪滿黑暗的長夜盡頭，仿徨

等下個黎明，破曉光明湧入

劃開你胸骨

你是我鎖在抽屜裏

放在古老陶瓷花瓶內

隱藏荒涼溝壑間

向外延伸

黑白交替，黃昏的地平線

不能傾吐的秘密

我的人間伊甸園”

……

教室上方空氣寂靜，只有女生清澈穿透的歌聲起伏著，雖然是清唱，但很好聽，幹凈的像伊甸園的春天。

何露娜低垂著目光，沈浸在歌曲裏，等唱完了，也沒有馬上緩過來。

這歌詞寫得灰暗晦深，小時候她看不懂，問過沈斯南唱的是什麽意思。

沈斯南說，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。

但後來，還沒等到她明白歌詞意思的那天，沈斯南便走了。

而她也無意間發現了他“鎖在抽屜裏，放在古老陶瓷花瓶，隱藏於荒涼溝壑”，那個“黑白交替，黃昏地平線上”。

不能傾吐的秘密。

那個秘密。

對她來說，是一個噩夢。

僅隔幾步遠，坐在面試席正中間的沈斯南微瞇起眼，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的，看著她。

他的眼神永遠讓人捉摸不透，一如他那張毫無情緒的撲克臉。

何露娜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唱這首歌，明明一開始只是為了和沈斯南唱反調，唱他教她的歌，故意唱得亂七八糟。

可誰想到。

也許是歌在心裏翻來覆去唱過了無數遍，那旋律和調調，閉著眼也能隨口哼出來，所以在正式表演的時候沒有像預想的那樣。

非但沒有讓沈斯南不舒服，反而把自己陷入了進去。

唱完了。

何露娜停下來。

幾個部長也都看向沈斯南，等他定奪。

沈斯南沒動，亦沒有開口說話，靜靜看著何露娜。

這幾秒安靜的時間裏，他的目光宛如淩遲。

何露娜舔了舔嘴唇，打破寂靜，“沈學長？”

“我唱的不好嗎？”她假裝小心翼翼地問。

沈斯南這才收回了神，低頭看了看，在剛剛尹部長和何露娜說話的時候，他像是無意識似的抽過一張新表格。

看到上面被自己寫上的“何露娜”三個字。

沈斯南楞了楞神。

旁邊的尹部長也註意到了這個小細節，湊近過去，小聲在沈斯南耳邊說：“沈主席，一會兒給她發錄取通知，讓她走了嗎？”

沈斯南剛嗯完，抓起筆在寫有何露娜名字的地方旁邊一勾，一用力，力透紙背，劃破了紙面，他輕微皺眉，手上的動作忽地一頓，“等等。”

何露娜神色凝滯。

男人擡頭看著她，“有幾個地方沒唱準。”

說到這裏，他頓了一下。

何露娜眼底慢慢升起一團疑惑，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
下一秒，沈斯南歪了歪頭，直直地看住她說：“到旁邊教室去等，我教教你怎麽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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